骸海

天天开心

Yuri, the next Spring

写得太好了只想用新华词典里的每一个褒义词来高声赞扬太太

分形理论:

 


我的大奖赛,落下帷幕了。


最后我拿到的是铜牌。克里斯得到了当之无愧的优胜,而银牌是尤里的。真是可怕的十五岁啊。


老实说,我挺高兴的。我是拿不到优胜的,我很清楚。有这样一块铜牌作为我职业生涯的句点,我已经非常满足了。即使如此也告诉我要让我获得优胜的维克托,这一年来我非常感谢他,辛苦了。


维克托。


回长谷津之前,维克托和我道了别,非常潇洒地摆了摆手抛了个媚眼,以亲吻我脸颊的姿势拍下了照片,发上了SNS。理所当然的大炎上。他笑着说,教练费用不用给了,我要回俄罗斯啦,我会想你的。我说我也会想你的,我会发猪扒饭的照片给你。他开心地大笑,说,我最喜欢这种的了。维克托的背影看不见了以后,尤里跑过来支支吾吾地和我说了些什么,大概就是不希望我退役,还想和我站在同一个冰场上什么的。


而我现在只想下地狱。


回去以后,先是和家人和朋友一起大吃特吃了一顿,因为时差没倒过来的缘故,又是吃又是闹的,洗完澡就倒头爆睡到了第二天中午。下午去找优子小姐,告诉了她我以前喜欢过她。


小优说,其实我知道的。她的笑容还是很温暖,所以我也笑了。


然后是什么来着。


尤里真的发邮件给我了,絮絮叨叨的,叫我注意不要再胖成猪头。然后发来了和维克托一起出机场的时候的照片。我回了句路上小心,我才不会胖成猪头,然后就关机了。再次开机是一整天以后,维克托在SNS上更新了照片,是一张自拍,配字是:“我回到俄罗斯啦!”还有一些我看不懂的俄语。维克托之前总是一不小心冒俄语单词出来,意识到了之后会尴尬地笑笑,然后比划着用英语解释给我听。其实我觉得俄语挺好听的。接下来的好几天我都窝在家里休息,SNS也没有刷出新动态,我就想扔下手机,出门透透气。


 


长谷津又下雪了。我的上一个赛季就是从长谷津的雪天开始的。我甚至有种错觉,感觉只要出门扫雪,就会被一只巨大的贵宾犬扑倒在地,然后我就还有一个又一个赛季可以挥霍。不过这毕竟是错觉吧!我的上一个赛季就是最后一个赛季了。我一边把半米高的积雪都扫到一起,堆成雪墩(地上因为融雪的关系湿答答的,全是脏水,一会还得拿拖把来拖干净),一边揉着眼睛胡思乱想些月兔的传说之类的。咦?明明月兔和雪没什么关系。天冷的时候,温泉的客人就会特别多,好多客人从我的背后走过去,有一些是冲着我来我家店里玩的,认出穿着严严实实的羽绒服驼着背扫雪的人就是我,还会激动地和我打招呼。


饶了我吧,这种情况我真的还是不太习惯该怎么处理……


总、总之礼貌地笑着和饭握手了,签完名推荐了招牌猪扒盖饭。没有什么不妥吧。没有什么不妥吧?


偶尔有饭会问我考不考虑去商演,我也决定不下来。我想着还是先休息一段时间吧,反正不用为比赛赶日程了。


有点焦虑,不过不太想去冰场。


 


我不知道应该做什么,就待在家里给温泉帮忙,没事干就刷刷SNS看看老朋友们都在干些什么。披集后来和我联系过几次,说他最近的练习难度越来越高了,可怜巴巴地告状说查尔蒂尼教练欺负他。披集没有退役,我觉得他才刚刚开始展露光芒,他一定还能在冰上待很久,惊艳四座吧。优子小姐几次问我要不要去冰场工作,我婉拒了。之前还担心会不会有人找我做教练,不过现在看来是没有人来问过我,大概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。反正退役了,饮食上也就没有再注意,爸爸妈妈的手作料理可以天天吃到爽,其结果就是我又胖了回去。嘛,反正无所谓啦。


我已经不想再滑冰了。


 


又这样过了一段日子。


 


我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。迷迷糊糊摁亮屏幕一看,凌晨三点。再看到来电显示,我就彻底清醒了,居然是尤里。


这可是国际长途啊,很贵的啊普利塞提先生?!


我简直怕死了。我完全不敢接,估计接起来就会被吼。


不过我还是接了。


“你他妈不是说不会胖成猪头的吗?!”


被吼了。


“晚晚晚晚晚上好。”我说。我怎么舌头都捋不直呢。


“你肥成球的样子都被媒体传到网上了,”尤里说,“你这家伙在搞什么啊?”


我:欸?


“欸你个头啊。”尤里都有点气急败坏了,“没在滑了吧。怎么一个两个都这样。”


我问:“维克托呢?”


尤里说:“他天天吃喝玩乐发自拍你又不是没看到,心情好了就去滑两个接续步。没见过他做跳跃和旋转了,这个老头子。”


我感觉喉咙被什么东西哽住了。


尤里听我没说话,不耐烦地喂了一声。


我问:为什么?


眼泪竟然就开始往下掉。


尤里被我吓得不轻,都结巴了:“你、你在哭吗?你是白痴吗?”


“我不是……”我特别委屈,用力捂着嘴,“我想和你们一起滑冰。”


“那就滑啊?”


后来都说了些什么我已经不记得了。大概这个回忆已经羞耻到被我的大脑人道主义抹杀掉了吧。


 


距离上次失态一周以后,尤里居然飞到日本来看我。


维克托没有一起来。


我去机场接机,尤里一看见我,就指着我的鼻子:“你是傻x吗?”


我举起双手赔笑脸:“Sorry, sorry.”


他显然不吃这套,他一直不吃这套。他一把扯过我的手臂驾着我往前走。我空闲的手把和他人差不多大小的行李箱接了过来。尤里不耐烦地说,你怎么还把我当小孩子。我在心里嘀咕,你就是小孩子好不好。


 


于是我带着尤里在长谷津玩。


 


尤里因为也超喜欢我家的猪扒饭,所以一定想要住在我家。我想想交通也挺方便的,就和姐姐一起把他上次住的房间收拾出来了。我带他去了维克托当时硬要玩的古城。尤里好像也对忍者文化特别感兴趣,眼睛都闪闪发亮,我都不好意思告诉他很多都是假的(但我回去以后还是告诉他了)。俄罗斯人都喜欢Japanese Ninja吗?从那里回来以后待了两天,尤里待不住了,要吃东西(原话是要我把好吃的都拿来),我就带着他到处去吃。


长谷津靠海,海产都非常新鲜,乌贼刺身透明得发亮,蘸着芥末和酱油吃口感是理所当然的绝赞。除了我们这儿特色的乌贼,还有各种常规的鱼贝类料理,也不算贵,五千日元摆了一大桌。我吃得特开心。


尤里一脸苦逼地抬起头:“我想吃热的。”


我猜俄罗斯人大概不怎么吃生鱼。


于是晚饭我带他换了家店吃烤和牛,这回他大概是满意了,要了两碗味增汤大口大口喝。我小心翼翼地问,你跑过来的事情雅科夫知道吗。


尤里嗷呜咬了一大口牛肉,等咽下去了再回答我:“他批准的。”


我受到了惊吓。


“有什么奇怪的吗。”尤里翻了个白眼,“你的肉分一块给我,你都这么胖了。”


我捏了捏肚皮上的肥肉,很难过。


 


美食之旅持续了好多天。


“既然你这么想他,”说这话的尤里正在给炸物淋色拉酱,“你飞去俄罗斯看他不就好了。你也没给他发消息啊。”


我是没发消息。我连说好的猪扒饭的照片都没有发。


我摇摇头:“嗯……不好。”


“怎么不好?”


我沉思了一下:“……我想要他教我滑冰。”


“老子才想要呢!”尤里用力吸了一口奶昔,“你根本就是得寸进尺。”


这人居然开始说成语了。


我捧着脸,努力措辞了好久,又说:


“我想看他滑冰。”


尤里说,我也是。


我又哭了。尤里居然给了我一个安慰的拥抱。太难为情了。我内心羞耻到想立刻消失。一个成年男人居然在小孩子面前大哭出声,这怎么看都太难为情了吧。我抽噎着用纸巾把眼睛遮起来。我知道这很难为情啊,可是我真的好难过,眼泪完全止不住啊。眼泪完全停不下来。


我是真的很悲伤。


尤里也很悲伤。为了维克托的毁灭,一定全世界都很悲伤吧。维克托的舞蹈在冰上燃尽了,从此以后我们再也没有那个闪闪发光的花滑选手维克托了。冰上的维克托是不灭的,但留在他家中沙发上的维克托,则也会衰老,也会死亡。我没有像维克托期待的那样拿到优胜,我怎么可能不难过呢,这不仅是我最后的赛季,也是维克托最后的赛季了。尤里还年轻,暂且还体会不到随着年龄的增长被死神所追逐的紧迫感。每一次穿上冰刀鞋都感觉会是最后一次。我也已经死了,只是没有很多人在意而已,我将胜生勇利永远固定在了冰场上,而我只是在纯粹地延续生命的躯壳。时间让我和那个胜生勇利越来越远。渐渐的,维克托就会忘记我。他会记得他曾经教过一个学生。他会记得和我做过的所有事情,会记得我流着鼻血向他冲去,唯独会忘记我是什么样子。我也会以相同的方式忘记维克托。胜生勇利不属于我这里,他只能穿着冰刀鞋舞蹈,他永远划出迷人的弧线。我被从那里剥离开来了。


我已经沦为冰场的幽灵。


 


我问尤里,我还能不能继续滑冰。


尤里说:“滑。”


 


尤里走了以后,美奈子老师问我要不要去她的芭蕾教室做助教,我答应了。于是我开始疯狂减肥,又回到了赛季中的体脂率。实际开始做这份工作以后,我突然觉得,我又可以接受站在冰场上了。于是在芭蕾教室没有课的时候,我就会去优子小姐那里教小孩子滑冰。重新穿上冰刀鞋的感觉很奇特,但依然和以前一样顺畅,停滞的思维又能渐渐流动起来了。一个月过后,小南来拜访我,问我能不能担任他的教练。


“如、如果勇利担心不会教的话,就和我现在的教练一起教我吧,”这个男孩子用两只手比比划划着,“钱我都会付的,就算只是在场边看着我也可以,所所所以能不能……”


我答应了他。


我重新开始绕着冰场划出弧线。停冰很久,脚尖的触感都还需要重新确认。但是当我站在冰上的时候,我切实地感到我又回来了。我给小南演示4F。我的体力还是一如既往的好,跳起来也不吃力。小南满脸都是不可置信的惊喜表情,看到那神情,我也露出了笑容。


小南和我一起吃饭的时候,小声地说,我还以为勇利以后不滑了,才一直没有来问。


我就问,那你怎么又来了呢?


小南嘿嘿地笑,说,我听说你开始教小孩子了呀!我就来碰碰运气,没想到真的答应我了!像做梦一样。


 


我觉得我还能滑到四十岁。


 


偶尔我还会在晚上一个人去冰场练习。我在空无一人的冰场里滑曾经的节目,向不存在的观众示爱,不知道向谁请求不要离开我。我将双手伸向观众席,就像要把自己的全部奉上一样,祈祷着。这样我就确认自己的心脏还在用力跳动,我呼出的水汽都有了意义,我每一个细胞消耗的葡萄糖都忠实地燃烧。我单膝跪地,亲吻自己的手背。


我一定还会继续滑下去。我会一生舞蹈,直到我生命的最后一刻,我都会不停旋转。我永远保持年轻的容貌,我独自一人站在冰场的正中央。观众为我鼓掌,我点冰跃起,跟随呼吸打着节拍。场边还是注视着我的维克托,尤里也还是会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的身影,爸爸、妈妈、姐姐、老师、优子小姐也一定还在为我屏息。我会旋转,伸展身躯,再次跳跃,我摆出抚媚的笑容。还远没有到我要鞠躬行礼的那一天。我永不停歇地向世界释放自己的魅力。我诉说我的爱。直到我的呼吸停止,我也在冰上旋转,没有什么能使我停止。即使在我死后,我也会在冰上旋转,没有什么能使我停止。没有什么能使我停止。


 


我在冰上讴歌呀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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